□沈志权
凤凰古城，地处湘西武陵山脉南部，紧邻沱江而建，因城西南有一山，形似展翅欲飞之凤凰，故名。春秋时期，凤凰为“五溪苗蛮之地”，属楚国疆域。明嘉靖年间，始建凤凰古城；隆庆年间，在凤凰山设凤凰营。清康熙年间，置凤凰营于城中；乾隆年间，改凤凰营为凤凰厅。民国二年，废凤凰厅，置凤凰县。而凤凰古城的名声鹊起，则始于沈从文先生的中篇小说《边城》。尽管小说描写的是湘西的茶峒小镇，但人们往往把它误当成凤凰古城，因而使凤凰城闻名遐迩，新西兰作家路易·艾黎称赞其为“中国最美丽的小城”。
盛夏的一个午后，我们沿着古城的青石板路走街串巷，瞻仰了沈从文、熊希龄、陈开甲故居，游览了万寿宫、大成殿、遐昌阁和黄永玉纪念馆，虽领略了湘西大户民居藏风聚气的建筑风水和殿宇楼台飞檐翘角的灵动韵律，但游人如织，人声嘈杂，终难寻觅沈从文先生笔下所描述的那种古朴、宁静、平和、美丽的迷人风情。于是，游伴相约：夜游凤凰城。
吃过晚饭，我们结伴出行。虽然酷暑仍笼罩着凤凰城，但华灯初照，为古城增添了些许妩媚。来到中心广场，我们即被广场中心一只灵动靓丽的凤凰所吸引。在灯饰的作用下，凤凰通体呈金黄色，犹如浴火重生后的凤凰在振翮高飞，一下子把人带进了凤凰涅槃的美丽故事：天方国有神鸟，名曰凤凰，满五百岁后，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鲜美异常，不再死。据说，这是沈从文的表侄、我国著名画家黄永玉的杰作，整只凤凰以纯铜雕琢而成，是目前凤凰古城的地标与象征。凤凰铜雕前有不少游客在拍照，惊叹艺术的精美与灵动。只是广场上有许多中老年人在跳广场舞，音响开得贼响，大煞了风景。我们盘桓片刻，往古街走去。
夜晚的凤凰古城并不宁静，街上灯火辉煌，游人熙熙攘攘，空气中弥漫着煎烤臭豆腐的气味。街两旁店铺林立，这些店铺不大，也未装空调，显得古朴实用。店里商品多为银饰、扎蜡、蜡染、窗花、傩艺面具等工艺品和姜糖、血粑鸭、凤凰凉粉、湘西腊肉之类的特产，价格可以面谈，姜糖之类的特产可以先尝后买，给人一种古风犹存的感觉。
我们在古城小街漫游，来到沱江南岸城墙脚下的一条小巷，前面传来一阵阵舒缓悠扬的葫芦丝声。循声找去，只见一小店里朦胧的灯光下，有两位身着苗族服装的姑娘，一位端坐在那里纺纱织布，一位站立在一旁吹奏葫芦丝，那份默契与悠闲，那种神情与境界，直叫人拿起相机要拍下这一唯美画面，但姑娘直摇手阻止我们拍照，我们只得作罢。
小店出来没走几步，只见前方围着一堆人，我们挤进去一看，原来是有人在打制木锤酥：临街小店门口放着一个大木墩，木墩上端用铁片围了一个圈，圈中放着搅拌了花生、芝麻的糖油，一老者挥舞着木锤在捶打着糖油，——糖油由团状逐渐变成饼状，再把糖饼切成条块，一边叫人品尝，一边在叫卖。我们品尝了一小块，脆香甜美，掏钱买了一包。从美国回家度假的女儿拍下这原始的木棰酥的打制工艺，直叫不虚此行。
沿着城墙根，我们迤逦往东行走，夜色朦胧中的凤凰古城显得格外妖娆：沱江两岸的吊脚楼群，在五颜六色的灯光的装饰下，凸显出明丽的轮廓，疑似天界的玉宇琼楼落入凡间。城楼上晃动着耀眼的探光灯，吊脚楼廊道上点缀着一盏盏红灯笼，酒吧、店铺招牌闪烁着不同色彩的霓虹灯，辉映出江水的五彩斑斓，虹桥的倩影在水中忸怩。远处小舟上，阿妹唱着甜美的湘西民歌，城楼下阿哥吹响了欢快悠扬的葫芦丝。近处的江面上，一条双排石墩（当地人叫跳岩）静静地伸向北岸，上有游客跳跃着行走，北岸的那些吊脚楼群就是古城著名的酒吧一条街，酒吧里隐约可见红男绿女，灯光闪烁。吊脚楼群后面，是朦朦胧胧的山体，山体的上方是深蓝深蓝的星空。而江岸上的灯饰、楼群、群山、星空等等景物，又全部倒映在斑斓的水中，仿佛水底深处出现了阆苑仙境，如诗如画，似真似幻。而水面上漂浮的河灯，星星点点，宛若指路的神灯，把人们引向那奇幻的神国仙乡，使人神往，令人陶醉。
来到沱江南岸的水埠头，见许多游客或在江边纳凉，或在江中戏水。我们也在江畔找了一处石阶坐下，把脚伸到江水里，一股清凉从脚尖漫向全身，令人惬意无比。我们在石阶坐下不久，便接二连三有妇女或小姑娘来到你身边，或向你兜售河灯，或让你点歌，或叫卖自编的花环，让你刚刚宁静下来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烦躁起来，我们只得放弃纳凉，起身沿原路返回。
来到古街，这里仍然人头涌动，嘈杂声不绝于耳。我们不由感叹，凤凰的夜景虽然美丽迷人，但游人太多，商业气味太浓，总让人静不下心来慢慢地、悠然地欣赏。看来古城旅游业的大发展，虽繁荣了当地的经济，却使它失去了原有的宁静,未免让人有一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感叹。倘若沈从文先生生活在当下，不知是否还能写出《边城》那样清丽脱俗、宁静悠远的作品？
作者简介：沈志权，教授，发表或出版小说、散文、文论、专著150余万字，现居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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